第三章 岛

[lietoumai]

崇明岛虽偏安一隅，去镇上的车一小时才来一班，出岛的轮渡在那个年代更是稀罕。

可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的安排，小中家前后两排都是清一色的猴子（男孩子），从东头到西头几乎全是同龄人。孩子们的生活，一点也不比城里弄堂少热闹——捉知了、扔洋牌、打弹珠、滚铁环，随便喊一声就能凑齐一伙。

那时候的小中，压根没想过离开岛去看看外面的世界。蝉鸣在头顶一阵阵炸开，脚下的泥地被弹珠滚得坑坑洼洼，追逐打闹的笑声在连队里此起彼伏。岛上，早就给了他所需要的一切——就像夏日午后晾在竹竿上的衣服，带着阳光的气味，暖暖且令人心醉。

只是，小中并不知道，那份夏日的暖意，不会一直延续到四季。

那是一个雨夜，风吹得窗户哐哐作响。他一个人窝在灯下看连环画，书页偶尔被风掀起一角，只听见“砰”的一声，门被重重推上。雨水的味道一下子涌进屋里，伴着一阵压抑的抽泣声。

小中抬起头，看见小中妈蹲在门口，湿透的头发贴在脸上，肩膀微微颤抖着。

见此景象，小中有点慌了神，他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，一把抓住小中妈的手，眨巴着眼问：“妈，嗯为哈哭啦？”
小中妈没看他，沉默了一瞬，嗓音发颤：“下趟……额和嗯爸分开，嗯要跟哪里个？”
小中怔怔地站着，不懂什么叫“分开”，也不名所以，为什么要他做选择，他只觉得好像有人要走。他低下头，声音细得像蚊子：“我只想跟妈妈。”

听到儿子这么说，小中妈再也忍不住，捂着脸哭出了声。雨声砸在屋檐上，混着她的啜泣，一直响到深夜。小中站在昏黄的灯下，不敢动，也不敢说话，只觉得空气里连呼吸都变得沉重，像是被这场雨牢牢压住了，而眼前的这副画面，也将永远定格在他童年的深处，直到多年以后，他才从大人口中拼凑出那晚的缘由——那年，小中爸在队里触了不该触的霉头，从此，家不再是原来的家。而每当他想起这件事，耳边仍会响起那场雨夜的声响，和母亲压抑到破碎的哭泣。